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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section.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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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section.4

自己在這個地方似乎沒有用武之地。

每當意識到這件事,費奈爾心中總是會有種微妙的解脫感。

自己在戰場上、在殘酷的敵人和逝去的同伴中擠出來、積累下來的東西不算一文不值,但也是一枚芯片就能覆刻的東西。

可能價格會昂貴一點吧。

那麽問題來了,在這個逐夢之城,為了舒服地活下去,自己該做什麽?

“你能幹什麽?”

街頭混混問了這個直白的問題,卻把費奈爾給問住了。在混亂的不法地帶,她腦子裏想了很多能做的事,譬如盜竊、販賣自己、黑拳,還有好像每個人都能做到的事。

“……殺人。”

街頭混混笑起來,笑她把一個人人都能做的事說的那麽難以啟齒。面對他人的嘲笑,費奈爾緊抿著唇。

“好吧,跟我來,”街頭混混笑夠了,站起身來,“我來給你點你也能做的工作。”

他突然拍了一下費奈爾的後背:“嘿!為什麽穿著這種老古董?”

費奈爾不太高興,嗆他:“我喜歡。”

如果只是單純的殺人、盜竊就好了,如果那些惡行不會有附帶的道德價值就好了。

最後落到費奈爾手上的,是比單純的惡行更殘酷的事。

她成為了清道夫。專門狩獵那些粗心大意的守法公民和幫派嘍啰,收集賽博組件和義體換去金錢。

第一次做這種事後,費奈爾換掉了或許很喜歡的軍裝。那身衣服早就不見了,和破壞神的殘骸一起遺失在荒野。

融入一個地方比費奈爾想象中困難很多,一年的時光在頃刻間流逝,但那十來年搭建的人生顯然不會被短暫的時光覆蓋,費奈爾時常感動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同伴全部死光了,當年幸存下來的人裏她只認識一個雷的弟弟,費奈爾沒有興趣去打擾一位老人。

她殘酷地想,等雷的弟弟也死了,自己再去統一拜訪紀念墓園。

毫不忌諱地踩上垃圾,費奈爾無視了易拉罐裏濺出來的綠汁,點了支煙。煙味給街道的臭氣再添一筆,混沌迷幻的燈光從每個人身上流過,費奈爾儼然已是一位典型的街頭小子。

窮鬼黑戶想在這條街道活下來可不容易,好在這裏賺錢的方法多。比如說人,可以說渾身都是寶。

費奈爾理所當然地在租到便宜房子後就進行了義體移植,缺失的左眼被替換成了擁有特殊功能的眼睛,雙眼的視力都被好好強化了。

近處看到兩撥吵起來的蠢人,費奈爾當機立斷滾回了家裏。

但合夥人沒打算讓她消停,來電打斷了費奈爾拿啤酒的手。剛洗完澡的費奈爾不耐煩地把毛巾一甩:“什麽事?”

“來活了,”曾經是街頭混混,現在人模狗樣的合夥人懶得和她客套,“有人想拿用萊克星頓換防燃族的義體。”

費奈爾皺起眉:“這他嗎有什麽賺頭,讓他滾。”

費奈爾現在幹的事很雜,有盜竊和在火並中當雜兵,但幹的最多的還是沒道德的收集賽博組件和義體。

不比專門幹這行的清道夫擅長獲取高質量的義體,勝在要價低和服務態度好。

前幾天她在一具屍體上扒出了防燃族專用的義體,佛賽特集團的產品,針對性小、要的人也少,沒能第一時間脫手。

合夥人說:“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但是費奈爾,那邊是生物科技的人。”

“你騙鬼呢,生物科技會找路邊野狗?我還說荒阪賴宣是我兒子呢,說實話吧。”

“你就不能相信我一點嗎?我們都一起幹了這麽久了,上次義體的事真的是我不小心給錯情報了,不斤斤計較才能賺大錢啊,費奈爾,我……”

合夥人在剛擠出一個字後費奈爾就再也沒有在來電那頭聽到清晰的話語了,仿佛卡住的黑白電視機一樣模糊,但大概能知道是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

費奈爾等了會,這種情況還沒有好轉就掛斷了電話。過了一段時間,陌生的來電打來了。

“你是誰?”

“給我搞來防燃族的義體,越多越好,不然我就把你的合夥人一槍崩了。就在他常住的地方,0點前給我拿過來,只能你一個人。”

威脅者還慷慨地讓她聽聽合夥人的慘叫。

“這種事你找他馬子去,”費奈爾翻了個白眼,“他死了我才好,老是吞錢的東西。餵,要是你沒那麽急先讓他給我把錢給繳了。”

“那就沒得談了。”

來電被果斷的掛斷了,費奈爾罵了句“操”,憤怒地套上衣服。

像她這種底層人士來活一般靠中間人,但逼格高的中間人沒必要專門去找她。所以一般都是中間人把任務告訴某隊有點名氣的人,這隊人覺得這事光他們自己人幹不夠,就會找到門路多點的家夥搞幾個人過來。費奈爾的合夥人就是這種門路比較多,但還遠遠稱不上中間人的家夥。

好不容易安定下來,可以有規律地工作了,這種時候合夥人被一槍崩了她可沒法接受。

是陷阱怎麽辦?

如果是以前還待在戰場上是費奈爾絕對會警惕萬分,但在夜之城待久了神經未免松弛了下來,畢竟背刺就和草原上的草一樣常見。也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失敗就失敗,大不了去死唄。

合夥人的房子在一樓,位置偏僻,四周是沒人住的廢棄工廠。費奈爾不想打草驚蛇,繞到房子後面觀察狀況,感謝合夥人為了追求刺激沒安窗簾。

一個義體改造的很明顯,像個大猩猩的男人坐在合夥人旁邊,合夥人像條快死掉的狗趴在他的腳邊。

男人沈默地吸煙,眼神有種錯亂般的空虛,費奈爾後退了一步。

……看來合夥人已經差不多死了,自己來晚了真是不好意思,而且這男的,看上去真的很像賽博精神病。

費奈爾近距離感受過賽博精神病是怎麽樣的,因為植入體內的義體和芯片而變得異常的精神,就像是人的靈魂無法接受機械,然後就被破壞掉了。

有把戀人錯當成仇人的,也有屠殺無辜人的,各種各樣,反正費奈爾很怕。就像剛到這個時代那樣,被綁在手術臺上,恐懼著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殺過來的瘋子。

“喵。”

骯臟的白色貓咪蹲在她面前,愉快地叫了一聲,費奈爾誕生了想要掐死那只貓的沖動,但在那之前那只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伴隨著玻璃破碎的聲音,彈藥和碎片齊齊紮下。費奈爾翻身躲過這次打招呼,也借著這個動作拉開了距離,掏出隨身攜帶的槍。

因為感受到威脅的離去,合夥人在短暫的抽搐後從地上爬了起來,費奈爾的視線順理成章地移過去,卻被男人試做了開戰的信號。

距離被驟然拉近,費奈爾感受到手上突然承受的重壓,明知不能分心,但餘光還是瞥見逃之夭夭的合夥人。

她舍棄了在近戰中使用約等於找死槍支,亮出了□□。她的聲音嘶啞,同早已跑遠的合夥人說話。

“……你最好慶幸我死在這裏,不然我叫你換我百命都不夠。”

事實證明,在沒有火力壓制的情況下一般人很難贏賽博精神病。他們可能下一秒就因為精神錯亂往你槍口上撞,也有可能就算自己死也要扯掉你一條胳膊。

費奈爾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雙手被賽博精神病踩得稀爛,疼痛在血漿中變成麻木的仇恨。然而賽博精神病經常沒有運氣好到有一直胡作非為的權利,暴恐機動隊幹掉了他。

因為自己不是創傷小組的會員,也沒有關系好到可以放心把重傷的自己交到對方手上的朋友,費奈爾的精力全部集中在讓自己活下去上。

暴恐機動隊已經離去,費奈爾花了漫長的時間從地上爬起來,就像第一次來到夜之城前那樣,拖著受傷的軀體行走。

她倒在義體醫生的診所裏。

“你還活著啊。”

逃出生天的中間人今天慣例來和義體醫生談生意,掀開簾子想要坐坐卻看見了意想不到的人,有些尷尬。

“別擺出一副失望的表情,”費奈爾說,“從今往後,你欠我條命。”

現實中熟睡的身體微微抽搐。

那雙抽搐的手現在是完好無損的,原本是漆黑與藍的假體,為了不顯異常披上了人皮。

記憶以夢的形式在大腦深處放映,雜亂無章的,全部混在一起,就像夜之城本身那樣。有幹凈整潔的,也有骯臟惡臭的,你說不上來它究竟是怎麽樣的,但是你只能接受它。或許會愛上夜之城,或許會想從這裏逃走。

夢做到這裏,費奈爾又把以前別人說的話拖出來。

“夜之城的一切都爛在你的靈魂裏,很多人想過走,但結果發現別的地方都沒法接納自己,自己也沒法接納別的城市,又夾著尾巴逃回來。”

薩沙和費奈爾待在天臺,風和霓虹仿佛要把薩沙那頭黑發變成彩色般瘋狂閃爍著,費奈爾靜靜臨聽著,她有些難以想象薩沙會說出那些深刻的話。

“……從一開始就不應該來這裏,美麗又糟糕的夜之城。”

“我倒是覺得不錯。去別的的地方少不了條條框框和各種盤問,不像這裏沒人在乎你從前在哪裏,能幹活就行。”

費奈爾看向車水馬龍的街道。

“這裏雖然無序,但也有自己的規則。”

“你說得對,但我們總是被那些規則逼得很難堪。”

“只是對我們而言,”費奈爾以幽默的口味說,“有些人連我們已經習以為常都事都不會遇到,一輩子都不會。”

兩個人陷入了沈默,但阻止不了夜之城的聲音。

又想起在和薩沙變成朋友之前的事。

當初費奈爾好好坑了一筆合夥人,找到了靠譜的義體醫生好好升級了義體裝備。防燃族的義體也被她私吞了,變成了她的左手。

義體跟上之後,之前在戰場中打下的能力逐漸讓費奈爾在邊緣人中鋒芒畢露。合夥人沒能跟上費奈爾的腳步,名氣正盛,她現在已經不需要這位合夥人了。

在散夥那天,合夥人好像他們是十幾年的好哥們一樣感慨萬千。

“其實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覺得你很像個軍人。”

合夥人一邊回憶,手指一邊沿著費奈爾的脊椎撫摸,這讓她有些想吐:“雖然你臟話說得很溜,但還是有地方不一樣…比如說眼神、挺直的背,還有在這城市裏屁用沒有的原則,我以前見過好軍人,你好像她。”

這句話刺痛了費奈爾。

好軍人是怎麽樣的呢,費奈爾開始思考大眾對其的印象。什麽正義善良、為國捐軀,被歌頌被誤會,但最後還是會被人記得,進入整潔的墓園。

而她只是一個夥伴全部死光光,被聖瑪格諾利亞視做“豬玀”的、用來給那腐朽國度續命的東西。

“那現在呢?”

合夥人從後面抱住他:“你現在徹底融入了這裏,燒殺擄掠樣樣不落的人渣。”

“那就好,”費奈爾感嘆,“人總是墮落的很快。”

從滴酒不沾到酒桶,從不殺人到殘忍的虐待,墮落的契機很小,之後人的道德就極速下墜,但這個城市是個無底洞,人的墮落也是。

奇異的是,要論墮落,一開始她把已經沒有反抗能力的女孩拖走,取出她的義體時不管是理性還是感情都在瘋狂阻止她。然而手上輕飄飄的,就為了交房租那樣輕飄飄地就把一個人殺了。

之後費奈爾想起這件事,她覺得自己應該感到愧疚,但內心卻一點多餘的感覺都沒有。

費奈爾抓起自己扔在床上的包:“我走了。”

“聽說你和法拉第見過面了,這是真的嗎。你是怎麽搭上那個中間人的,你真的要這麽走了?法拉第太危險了,雖然我的勢力比不上他,但只要你願意一輩子為我——”

“我們已經沒有關系了,”費奈爾說,“永別。”

合夥人的腦袋被費奈爾突然拔出的槍射成菜花。費奈爾知道自己殺了他沒什麽意義,只是對於這個一直以來嘴臉都很難看的合夥人不爽。

“你一直沒把欠我的東西還我,現在我要回來了。”

費奈爾和屍體告別:“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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